KNIFEPOINT

【口条】做梦的男人·下

*用克苏鲁解释叛军

*瞎写



第二盒磁带A面

人声结束了,换上第二盘。

“……终于加上了燃料,汽车上发动机和重新亮起灯,屏幕上错落有致地闪过各种语言提示,“スタート”、“available”、“启动”、“Zacznij ”……我松了口气。再拖上两天,估计要弹尽粮绝。三天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跟总控室基地里的工作人员汇合,搬进北方总控室旁边一个哨站后我已经没再进过餐厅吃饭,今天路过一次,所有人都在看新闻,美非大洋洲相继沦陷,桌上倒着空罐头,不少人跟饿极了似的往嘴里塞那些方便内脏制品。反胃感觉又开始上泛,我赶紧离开餐厅到最远的单人隔间里拿胃药,这个哨站很大,走过去也得五分钟。就在这五分钟里,我错过了一场很小的冲突。有叛军的人伪装成运输工人混进来,抓获时他想要自杀,被阻止了。据在场人称他大声呼喊太阳和古神的名讳,指责所有政府官员独裁的罪行,说神会警告每一个阻止它们复活的人。我瞬间像掉进冰窟窿里,那个知情人,也就是我们被困在冰原上时那个嘴角粘着大肠碎屑的同事,像变了个人一样,主动跟我搭话。


‘这个世界是仁慈的,因为人类无法贯通全部内容,它保护了人。’


‘科学研究求索的意义不在于我们非得穷尽世界上一切问题,而是享受一种跟它抗衡的乐趣。’


‘可这样太骄傲了,神想看到的是人的绝望。’


当时的对话就是这样。我开始感到奇怪的时候,那个同事又双目无神,痴痴呆呆地移回到他的房间去了。


我也不再管他,毕竟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跟叛军谈判,这段日子简直不得安宁。还有刘启,你到底看到共享平台上的东西没有?我这里连不上公网,也睡不好,噩梦时常发生,梦里我在北京地下城的房间布满灰绿的粘稠液体,养的鸟也死了,是被杀死的。以我的直觉来看,太阳崇拜者的暴动并非偶然事件。我试着把梦里那些东西画下来,有时只是一个闪过墙角的残影,有时是一个爪印,在金属上挖下深深的凹痕。


门口有响声,我拿上一个微型录音笔揣到兜里。打开门差点儿被踩一脚,临时基地里所有穿工作服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急速小跑去,幽长的走廊指向前厅,那里本来是仓库,清理掉集装箱被改造成会议室。我被挤在人堆里推向前厅,那里更拥堵,黑压压一片人带着室外的寒气入侵哨所。下面的内容没录下来,录音笔忘记充电了。总之是叛军,准确而言是崇拜神的人和被热血冲昏头脑的普通人组成的杂牌军,意外地爆发出惊人力量闯入基地,下最后通牒劝告我们投降。我站在人群最后一排听着谈判,寒意从脚跟窜上天灵盖。为什么人能轻易地转投向古神寻找依靠?又或者是我们地球派太自大,不能明白一个简单至极的道理。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个人能看到怪物,他给怪物取名叫奥尔拉,人在受尽怪兽的折磨后放了把火,烧的却是房子和他的仆人。经历几次到达近日点的虚惊一场,人们迷失在真假难辨,惶惶不能终日的现状下,我只有感到无力的份儿。


人类是否应该扬帆远航?刘启,去年风靡全球的游戏最后提出的问题,当时你抱着电脑躺在床上,脚蹬着墙壁,跟我说我不走只能等死,我没有明确回答你,你说我有种政府官员和稀泥式讲和平的圆滑世故口吻。但现在我怀疑,我们费尽心思从木星引力中拯救下来的文明价值几何。站在那些能在外层空间里自由穿梭,不受束缚的古神立场上,它们肯定认为这些不值一提,但我还是觉得整个宇宙历程人类至少得留个姓名之类的,这就是我的答案。


刚得到消息,叛军围住了驾驶室振臂高呼,要强行将地球往回开,门口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我先走滋——,


总控室不能毁在他们手里……密封门开了,我还幻想你就在门后面呢,真是有点滋——”




“李一一,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不要跟着他们往外走!我看到你了,看右边,我在你右滋——”




磁带开始空转。我的衣领汗湿了,虽然中学历史课上我昏昏欲睡,那张臭名昭著的历史照片也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冰原上密密麻麻,支棱错落的上千尊雕像背后绽开盛大而讽刺的光明,看起来远处天际有个淬火的铜球,膨胀,照亮至暗,遂跌入墨蓝的海水。是一个混在叛军队伍中冒着生命危险卧底的记者拍到的,获了第二年的普利策奖。



B面

收音机像个吟唱祭文的怪兽发出沾满黏液的声音,很短,接着一片空寂,拿着录音设备的人听起来像进了山洞,人声失真严重,无法确定这是不是那个研究员。

“今天是20滋——我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快要过农历春节了,春节十二响已经完善成全息豪华版,在这个新年将首次投放。如果顺利回去,还能参加国营罐头厂赞助的春晚抽奖活动滋——以防意外,特此纪录。”

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带着疑问听下去。

“……

那个故事,是怎么讲的?

水怪还是奥尔拉?

随便。你挑一个讲完就成,太无聊了。

我一个人才一张嘴,讲不完,你也来。

好吧。这次我是岸边的人。

恩?我还以为你又会选奥尔拉。

明明是你每次都要听,我才讲。”

另一个人的声音像冰山融化一样缓缓渗出来。

“你不想做维序者了么?

别提这个伪概念,按照那个小说家的话,维序就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时间和珍视的东西流逝,是对胆小鬼和旁观者的赦免。

外面过了多久?

滋—大概过滋——”

我对着收音机轻拍两下,怕它罢工。所幸接下来没有出问题。

“……我要讲了。

‘你还没有离开过这里吧?河会流向海,那里有广阔的水域,我在海底最深处居住,生活在那里绝对比你现在看到的多得多。’

‘我走了,谁来研究河流?鱼的种类还没数完,每一颗水珠子的性质也没搞清楚。’

‘有什么关系?这条河流原本就归我所有。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觊觎水里的鱼和水草,我一路漂来,看到上游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人盯着河流看。’

‘是吗?’

‘孤陋寡闻,你不知道我的强大,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凭什么妄自统治河流的一切?’

我也想知道这怪物他妈怎么这么傲。

你认真一点儿,应该说‘无知就是最大的幸福’

无知就是最大的幸福。

真无聊。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

再等等吧。等到下一个审判日,我们一起度过申诉期,就可以出去。

一阵沉默。

刘启。

我在。

谁审判我们?为什么觉醒就是罪过?

因为古神有裁决权,在祂们眼里人类没资格跟祂们相提并论。只要证明自己是皈依者,就可以离开这里。

刘启。

我在。

别骗我,已经没法出去了。这里好冷。

不要怕,我在。

我不害怕。我自责。

你不是救世主。有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能说话?

你现在才问,我们说了很多话。在古神的逻辑里世界是失序的,违背一切能量交换和物质的规律,所谓‘长眠未必是死亡,万古亡灵也会死去’。

李一一,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冷,寒彻骨的,冷。有什么办法敲破这层冰壳子?

妈的!”

滋——收音机炸了一秒,像是有人在里面施加暴力。

“别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声音含糊地发出困兽的嗥叫,从咽喉部往上挤压着绝望的苦水,我敢肯定如果他,是人的话,一定正在落泪。

“祝你好运,我总算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刘启。

你不是自认人类的救星吗?现在说什么活着,活……你还有没有站在我这一边?

刘启,我,脑子被冻坏了……根本,根本不能想问题了……

胡说。刚才你还滔滔不绝。

真的……我庆幸你能成为……清醒的人,虽然,人弱小,容易受蛊惑,骄傲自满……

李一一。

刘启,灼烧怪物奥尔拉的焰火,不能把冰融化的。

长久的寂静中,收音机像闪电划过一样发出尖锐噪声。磁带还没播完。

“……

我回来了,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韩朵朵正拿着扳手形的水果刀给我削苹果,那么贵重的新鲜水果被她削得坑坑洼洼,递给我之前还咬了一口,抱怨我车技太烂,撞上了冰川,车也报废了,并欠了政府的债。

我挣扎着起来拿个人电脑,手抖地厉害,春节都过完了,信息栏里太久没清理,垃圾广告快要爆炸,好几家媒体都以欢欣的语气放送了春晚抽奖活动最高奖得主在领奖现场出席交接仪式和慈善晚会的第一手新闻,人工阳光和煦照耀着病房,日过中天的样子。关于那五千多被拔除电池的觉醒者,太阳氦闪,古神夺回地球的事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我反复问韩朵朵,她反问我是不是撞坏了脑子,牛肉罐头的事顶多是有人上吐下泻,食物中毒而已。

那,李一一呢?我最害怕面对的就是这个事实,但无意间就问出口了。没想到韩朵朵嚼着口香糖含含糊糊说他下班后就来看我。”




尾声

我开始无尽的怀疑,期待和酸涩。咔嗒——,门开了。

李一一来的时候还穿着灰色工作服,匆匆忙忙地就进了病房。我们凝视着对方,失而复得使我勉强用一只能动弹的手拥抱他,留下眼泪。他的嘴唇起皮了,我狠狠啃了一口,分开时闻到一丝血腥气,他带着嘴角的血微笑着。

……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

梦到地球曾经的统治者,用太阳诱惑人类,意识到祂们阴谋诡计的人,那些科学家们,被太阳的信徒围攻,牺牲,最后太阳依然发生氦闪,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统治者?他们是谁?

嗯…在人类之前地球的主宰。

有意思,它们长成什么样?恐龙?远古大章鱼?

都不像。很难说。我都不知道祂们到底长什么样。

那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刘启,”李一一搁在我背上的手臂缓缓上挪,环住我的后颈。

“你知道吗?无知是人类最大的幸福。”

李一一的手冰凉,像刚在冰水里浸泡过。

“我知道。”我无条件地肯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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